料峭春寒，积雪犹未销尽，沿衣带江前行数里，只有两岸麋鹿饮水，天色擦黑，林中偶尔传来一声狼嗥。
韩亦昭牵着马，踢踢踏踏地走，膝下溅满泥点，他走了一会，就很不耐烦地回头去看。马背上萧定半趴着，昏昏沉沉抱着马脖子。他拿马鞭柄照肩胛不轻不重地敲了一记。
萧定颤栗一下，猛地直起身子，短促倒抽一口冷气，回头看他。“下来。”韩亦昭道。
见萧定不动，他拍拍马脖子。“我的马，凭什么我走着？”
萧定看了看胯下白马，点点头，扶着鞍慢慢溜了下来。韩亦昭翻身上马，他身量本高，昂首坐在鞍上，就颇有一种睥睨味道。白马小跑了几步，他回头道：“跟上。”
萧定紧走了两步，勉强跟上白马步伐，走了一会儿，迎上一个陡坡，便伸手按紧左胁，额头微微见汗。韩亦昭鼻腔里哼了一声，看他步伐渐慢，提起马鞭来啪地抽下去。
这一下手劲颇不轻，萧定踉跄一下，棉袍子绽裂开一道口子，里头棉絮翻出来旧旧的白。韩亦昭把鞭子倒到左手上，嗤笑一声，萧定抬脸看他。
“跟上啊。”韩亦昭说。“马尾巴会不会揪？”
萧定注视他座下的白马。这马许是西域良种，全身一根杂毛也无，身高腰细腿长，走了半日兀自抖擞。
他又转过头来望韩亦昭的脸，声音平平。“将军原来想看我被马踢死。”说着便伸手去握白马尾鬃。韩亦昭也不阻拦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
萧定抬头挑眉，对视得一眼，索性就连眼睛都闭上了，口中道：“将军请。”
韩亦昭笑了一声，胯下轻夹，白马滴溜溜小跑几步。萧定还攥着马尾巴，被带得往坡上趔趄，步子迈开，本来是要阻摔倒，却还真一步步被马牵上了坡去。韩亦昭坐得端正，双手松松抱着，连缰绳也懒得挽，单拿腰腿上的劲力控马，两人一马就这样跌跌撞撞往前走。
山坡阳面积雪先化，露出底下肥沃黑土，去岁的干草经雪一润，草尖又从地皮上支棱起来，白马上了坡就不肯走，低头去衔草尖，韩亦昭抬头看看天色，也不再催，掰料袋里面的豆饼喂马。萧定在当地站了一会，看他连马肚带都放开了，问了一句。“不走了？”
“催什么啊？”韩亦昭翻身下马，极散漫地说。“一下午都赶出去三十里了，人困马乏，还不该歇歇脚么？”
“再赶一程吧？”萧定哑声问。
“要走你走。”韩亦昭坐下来，从褡裢里掏出了半只冷兔子。
萧定看看日头，叹口气转过身去，刚踏出一步，便听韩亦昭道：“干什么去？过来。”
萧定回头看他，没动。
“叫你过来。”韩亦昭拍拍身边地面。“不来是吧？”
他踏上两步，回头照萧定膝弯就是一脚，踹倒了踩在后腰上，手里还拎着马肚带，顺手就捆了个结实，脚也不拿开，就那么踩着问。“打算上哪去？”